好些年前,一位領導同志有高血壓,有動脈硬化,尤其表現了頸項部肌肉拘緊不柔和,後頭部脖子總是那麼難受。他找了一個老中醫,這個老中醫給他用的就是葛根湯,葛根用的量很多。領導同志拿了這個方子之後,他的治病要透過他的保健醫生,就給他的保健醫生看。這個保健醫生是個西醫學習中醫的大夫,這個保健醫生看完之後,說長官葛根這個藥,有升陽發表的作用,您還有高血壓,不適合用這張方子。長官一看,我找的一個很著名的醫生開的這張方子,我的保健醫生說不適合,不適合就不吃吧,放在一邊了。
過了兩天,這個長官實在覺得後脖梗子難受,碰上這個老中醫,說我給你開的方子吃了沒有?長官又不好意思說保健醫生不給吃,說我吃了,你的脖子就應當軟,怎麼還是這個梗梗的。後來長官想了想,既然他是很有名氣的老中醫,吃了試試看,結果吃了一天,兩天,三天,脖子逐漸逐漸變軟了,後頭部逐漸逐漸不痛了,一量血壓不僅沒有升高,還和原來的相比,反而降得正常了。好,他就吃了大概七付藥,症狀緩解了很多。他就找他的保健醫生,二話不說,你再給我量量血壓怎麼樣,一量血壓,長官的血壓怎麼正常了?他說我告訴你,我吃的就是你不讓我吃的那張方子。他說,不對呀,這個方子裡面有升陽發表的藥物,怎麼能夠使你的血壓降下來。這個西醫的思路認為升陽發表就是升高血壓,把這兩個概念給混淆起來了。後來這個保健醫生,非常虛心的找這個老中醫討教,葛根這個藥呢,有很好的疏通經脈的作用,特別是通陽明經的經脈,通太陽經的經脈,都有很好的作用。
那麼這個人就進一步研究葛根的成分,發現它有擴張血管、改善微循環呀,再後來有人把葛根的提取物做了片劑,這就是今天,我們今天市場上的愈風寧心片。愈風寧心片做為一個藥的話,它廣泛應用於動脈硬化,用於心腦血管病,用於血管病引起的耳鳴、耳聾,應用很廣泛。
可是一旦它做成一個單味藥,應用於臨床的話,許多人就沒有明顯的療效。什麼人有療效呢?只有後脖梗子特別拘緊不柔和的人,有高血壓、有動脈硬化,有耳鳴、耳聾,又伴有後項部拘緊不柔和,用上愈風寧心片有效,如果後脖梗子沒有症狀,你用愈風寧心片,治高血壓,治動脈硬化、耳鳴耳聾沒有效果,可見還是需要辨証。
我們國家兩年一次科學院院士的會,我們也有些院士是國外的,像李政道就在美國工作,開院士會的時候,他每次都來。三年前,一次院士會,美國國籍的中國科學院院士黎念之先生,他是世界化學界的一個學科領頭人,他這個化學物的提取是非常領先的,他想用這種方法,來中國尋找和中藥研究相結合的這麼一個結合點。來到中國以後,在開院士會期間,透過一個人找到了我,和我談了一天的話,說我用這種最先進的,最現代化的提取方法來研究中藥,有沒有發展前途?
我說中藥是一個多種成分的複合體,一味中藥就是這樣,更何況一個方劑,它的成分就非常非常復雜。1958年,中國大陸,痢疾流行,非常厲害。中藥治療痢疾,黃連是一味非常有效的藥物。可是黃連這個藥,它的生產週期需要六年,一時全國黃連脫銷,政務院就提出來,要從其他的植物中提取黃連的有效成分。很快就有人研究出了從三棵針這種植物中提取小檗鹼,就是我們今天所說的黃連素。黃連當時用於臨床,58年年末,59年一年,60年這一年療效極好,對治療痢疾療效很好,因此有關部門受到政務院的表彰。可是從 61年以後,再用黃連素治療痢疾,沒有效了。這些痢疾杆菌產生了耐藥,對黃連素耐藥的菌株,再用黃連來治療仍然有效。
我們國家好些單位聯合攻關用了好多年,從青蒿中提取了青蒿素,進一步研究它的分子架構,然後用人工合成的方法,製成了青蒿素,這是一個單品,也是一個新藥。有一項科研成果是「青蒿素抗瘧原蟲的研究」獲得了國家的科技獎。大概是三年還是四年後,我也記不清楚,又有人有一項科研成果獲得了獎,那麼後面那個成果的名字是什麼呢?「抗青蒿素原蟲的研究」,也就是說,第一項科研成果是青蒿素原蟲的研究,幾年後,又有一項成果,抗青蒿素瘧原蟲的研究。
我沒有把話說顛倒吧,也就是說,青蒿素到臨床上沒有幾年,瘧原蟲就產生了耐藥,而且耐青蒿素的這些瘧原蟲對已知的抗瘧藥都耐藥,但是再用青蒿煮水,又有效。
我講了這兩個例子,我接著又說了一個例子。
有一年我到一個農藥廠去採訪,那個農藥廠生產殺蒼蠅,殺蚊子的藥。結果我在廠裡的招待所裡被一個蚊子叮了之後,腫得那麼大,後來留下的痕跡三年、四年,十幾年了還看得到。當時我就給他們的廠長說,我說廠長啊,你們農藥廠,是專門生產殺蒼蠅、殺蚊子藥的,居然在廠區我被蚊子叮了,還這麼大,這麼癢,這麼痛,我是沒有經歷過的事情。
他說郝老師,不瞞您說,我們廠剛投產五年之內,方圓二十裡路沒有蒼蠅和蚊子,夠厲害的吧,可是五年之後,我們廠區居然有了蒼蠅,有了蚊子,而且這個蚊子個子特別大,蒼蠅個子特別大。這個蚊子要叮人一口,這個包啊就別想一年下去。果然,我這包就留了好幾年,痕跡現下還有呀。為什麼?蚊子對這種藥耐藥,耐藥以後,那就是毒蚊子。
不是有人報道嗎,有個人被毒蛇叮了一口,他非常緊張,被毒蛇咬了會要命的,結果他自己沒事,回頭找那條蛇,那條蛇一翻肚死了,怎麼回事?這個人本身長期在氫氰酸這種工廠裡工作,他慢性的接觸,如呼吸啊,他血液裡的毒比毒蛇的毒還要厲害。
我講完這幾件事情之後,黎念之院士明白了,他說中藥之所以幾千年以來不被淘汰,就是因為他是複合成分,你把它提純了,當時效果可能很好,但是它很快就會被淘汰,就像打拳一樣。黎念之教授的例子舉得非常生動,你總是這一招,對方就防住你了,如果是無招無式,迷宗拳無招無式,對方很難防,單味中藥就是一個複合成分,多味中藥組成的複方,那更是複合的成分,這種復雜性,我們現代的科技還研究不了,就連我們世界上化學界的學科領頭人黎念之教授,他對一個複方的成分在研究上,他都感到非常頭痛。
他聽完我的這一段解說之後,回去完全放棄了用他的最先進的提純手段研究中藥的計畫。今年春天他又來了,又是一次科學院院士的會,他這次來主要是找我看病,不再提用那種方法,研究中藥的事情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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